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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當難過的時候,你會想哭,當你憤怒的時候,你想大喊大叫。然而哭不出來,喊不出來的時候,那就笑吧。

不笑,還能怎麼樣?"
                                                                                         轉錄自部落格"棒球邦"(己獲作者同意)

大概是1991年7、8月的盛夏正午吧,赤熱的太陽荼毒著首都的台北,因為到處林立的高樓大廈跟絡譯不絕的繁忙交通破壞對流和幅射的關係,讓籠罩在這塊盆地裡的嚴酷高溫更加悶熱。但是在當時還未被折除的台北市立棒球場,對,就是位於南京東路跟敦化北路,環亞百貨對面的那個棒球場。如果你己經忘記了,那我們換另一種說法,就是那座位於號稱世界棒球前五強的台灣首都台北市中心,外面是蒼鬱行道樹的8線大道,但是裡面從大門到樓梯無一完好、從入口到座位無一破損,廁所髒亂惡臭缺乏流通,外野只有階梯沒有座椅,內野紅土不平坦,外野草皮不會長的那座棒球場。約莫下午一點左右,有一位小朋友背著一個卡通背包,口袋裡面有500元,站在售票窗口外,倚靠著用來維持排隊人潮動線的欄杆,攤開著剛買來的民生報體育版,正在專心地看著關於晚上即將打的虎象大戰的賽前分析。雖然溼熱的天氣讓他滿頭大汗,但是卻無損孩子內心的興奮和臉上的微笑。因為,他確定他的買票順序是第一位,而這代表著今天晚上他一定可以看到這場棒球賽。

那個小朋友就是20年前的我,在打這篇文章的同時,讓我一下子穿過了時光燧道,回到了當時的場景,現在回想起來,我仍然記得當時那個笑容。

當下那麼亢奮跟悸動的心情,不笑,還能怎麼樣?

那是我小學三年級,中華職棒2年的球季季中的時候,與現在不同,當時只有龍獅虎象4隊,而我從職棒元年下半季開始看球之後,就一直是忠實的象迷。兄弟象,20年來我一直都在支持著的隊伍,在那二年都是壂底的第四名。當時沒有電視轉播,沒有網路直播,沒有電腦預售票系統。想要第一時間感受現場的衝動,只有兩個辦法--聽收音機裡的實況廣播,跟到現場看球。收音機裡的實況轉播雖然可以輕鬆地在家裡吹著冷氣喝著飲料地與現場脈動,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你必須要有很好的想像力跟高度的耐心。因為場上狀況瞬自萬變,很難藉由轉播員的一張嘴立即且正確的告訴你正在發生的事情。例如最常聽到的就是--打者打擊出去-哇(很大一聲)-很高很遠……(一陣沉默)…三壘手接殺出局。於是,到現場看球就成了球迷的唯一選擇。可以想像的到,當時人口綢密的台北縣市裡唯一的一座僅能容納14000人的職棒場地,當然是動不動就爆滿,即使一人僅能限購4張,還是很多人常常買不到,造成了球季間球場外排隊人龍的熱鬧景象,跟非常活絡的黃牛票買賣。

而我,就是在那時開始走上這條不歸路的。從父親在職棒元年下半球季帶我看過第一場龍獅對戰後,不知為何,真的即使到現在我都還是不知道到底為什麼,我,瘋狂地愛上了棒球。從此在我幼小的心靈裡,世界變的很簡單,一切都以棒球為準。因為有詳細又專業的棒球版面,所以民生報是我心中最好的報紙;因為會帶我去球場看球而且願意花大錢買黃牛票進場,所以我喜歡父親勝過母親;因為有實況轉播球賽,所以中廣是我心中最好的廣播頻道;因為會錄影轉播棒球比賽,所以台視是我心中最好的電視台;因為可以直接坐到棒球場,所以203是我心中最好的公車;因為支持兄弟象,所以大象是我心中最好的動物,而同時,我的黃色衣服也越來越多了。所以你也可以想像,一個10歲的小學三年級生,星期三上半天的課之後衝回家,不顧媽媽的反對,要了500元,滿懷期待的坐了一個小時的公車到球場,然候在盛夏的午後獨自一個人站在售票口外面3個小時後興奮莫名的買到票,再等2個半小時欣喜若狂的進場,接著自己一個人拿著加油棒坐在本壘後方45度角的座位上,旁若無人的吶喊加油了三個小時,再坐一個小時的公車,在晚10點半回到家時,他一點也不會累,一點也不會苦。

有的,只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那種為了夢想和熱情的感動,不笑,還能怎麼樣?

那種為了夢想和熱情的感動,即使只是對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小朋友,也是神聖而巨大的。


中華職棒在接下來的三年發展到了最頂點,幾乎場場爆滿,電視開始轉播,各球團獲得了高價的權利金,明星球員的名氣越來越響亮。不知是看上了背後的龐大利益,還是台灣人的本性使然。場外開始有了地下賭盤,隨著簽賭金的快速攣升,黑影,這隻至少糾纏了中職15年的怪獸,開始出動了,而世人投以他的眼神,就從職棒7年台中棒球場外的吳復連手槍頭部敲擊事件開始。雖然事情開始爆發開來了,但是當時的球迷們其實是不太在意的,因為有另外一個更讓我們在意的事情,就是台灣大聯盟的建立跟中職一代球星的出走,加上國際棒球賽事開放職業球員出賽造成台灣在各項比賽的成積滑落,中職就在一片大好的喝采當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進入了第一波寒冬。然候,黑虎事件,龍虎兩隊相繼解散,黑鷹事件,兩聯盟惡性競爭……出發時意氣風發、志得意滿的中職,在一連串的打擊之下,越走越蹣跚,越走越堅困。

說實在的,那時候的中華職棒真的變的很難看,台灣職棒的根基早在職棒成立後就開始被逐漸啃蝕掉了,原本就對體育漠不關心的政客,一直都不會將政府的資源放在體育界,再加上為了維持表面的熱絡和喧囂,棒球界更將僅剩不多的資源主要給了職棒,業餘棒球、學生棒球這個時候早已殘破不堪。更因為兩聯盟的惡鬥,挖角、搶人、綁樁的事件屢見不鮮。當時不管哪個聯盟,那個球隊,比賽其實是沒什麼張力跟精采度可言,沒有快速球、沒有大砲、沒有美技、沒有明星,於是觀眾越來越少,即使送票也沒人要看。就算如此,仍然一點也沒有減少我對棒球的熱愛,在當時沒有現在的美日職業轉播,己經國中高中的我,下了課也很少安排其它活動,幾乎都是回家直接看中職球賽的電視轉播,而且每年也都還是固定會到球場去朝聖個幾場,當時總還是覺得一年裡頭這種把喉嚨喊啞、把加油棒打爛、跟著玩波浪舞的事情沒來個幾次,人生就總缺少些什麼。雖然球賽仍然不怎麼精采,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只覺得還有球賽可以看,還有球隊可以支持,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只要能夠看到自己支持的球隊還在,自己支持的球員還在場上打球,不管輸球、贏球,我都可以笑著的離開球場。

那種成就了生命中渴望的幸福與滿足,不笑,還能怎麼樣?

棒球,早己成為當時每天為了聯考苦讀的龐大壓力下,唯一讓我感覺自己還在呼吸的元素。

從國小國中夢想著自己可以成為職棒球員,到高中夢想著自己可以成為職棒轉播員,到大學夢想著自己可以成為職棒的隊醫。只有腦袋空了下來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找尋那支撐著我生命所需的新鮮空氣。今天晚上是哪隊在比賽,什麼時候要現場轉播,聯盟目前有哪些紀錄即將達成,最近有哪些球員在挑戰紀錄……光是想著這些東西,就可以讓我精神立刻抖搜起來。即使去球場看球的機會越來越少,但是我還是儘可能不去錯過任何一場的電視轉播,雖然在電視機裡面總是單調到不行的畫面,架在中外野偏右的攝影機,呆板的從投手斜後方拍過去,把投手、補手、打者、主審一起都放在裡面,某一個角落放上目前的比數、球數、出局數、壘上狀況,但是一天中能夠看到這個畫面幾眼,就能讓我全身充滿能量,精神抖擻;如果有幸能看目堵到外野手沒收即將出去的飛球、內野手撲接即將穿越的滾地球、或是一支逆轉超前的關鍵安打,不管在當時人在哪裡,我會渾身顫抖,想要握緊拳頭,好好的吶喊一下。我知道旁邊的人不懂我的激動,我也知道旁邊的人無法理解我的行為,但是那是一種從內心最深處自然發出的情感,因為當你知道在那些所有的呈現下面,都是一點一滴的汗水累積起來,跟一步一腳印的練習培養出來的。然候在花費了所有的力氣之後,卻只剩那些有著興生俱來的天賦的辛運兒才能夠脫穎而出,站上這個充滿掌聲和嘆息聲的舞台。這樣還不夠,我們總是還需要那某一點點的運氣,才有辛能夠創造出那些美技、那些紀錄、和那些驚喜。

低迷了許久的中職在2001年出現了轉機,當年在天母舉辦的世界盃,靠著兩個英雄,中華隊英勇奪下的第三名,讓台灣再度瘋起了棒球,隨著指標球隊兄弟象的二度三連霸,許久不見的觀眾又回到了球場。然候2003年的亞洲盃,再靠著一個台灣之光,讓全國的棒球狂潮在"雅典,我們來了"的口號下,終於重見光明了。

請予許我在這裡說出我心中的批評,因為我實在無法認同那些為數眾多的偽球迷,我相信台灣有太多的半調子球迷了,這些人與其說是在看球,不如說是在看戲;與其說是在加油,不如說是在加壓;與其說是在討論,不如說是在討戰;與其說是在支持,不如說是在支解。這些人看球不重內容,只想知道輸贏,或者應該說只想贏,為了贏,任何不理性、不切實際、不合常理的想法跟論調都可以成立;不用管球員打的好不好,不用管球賽內容精不精采,只要讓他的球隊贏球就行;這些人不常看球,往往只看國際賽事跟總冠軍戰,雖然如此,每次一看起球來總是講的頭頭是道,但卻似是而非而又偏頗主觀;這些人總是把棒球國球掛在嘴上,卻無法坐在沙發上看完三個小時的比賽;這些人總是把熱血重覆強調,卻無法每天花一點時間把報紙上的棒球版看完。無奈的是,這種人太多了,多到大家都以為這樣就是球迷,多到大家都以為這樣就是愛棒球挺國球,多到,讓台灣的棒球從熱鬧、變成喧囂、再到嘩眾、而走到枯萎。

所幸,即使當時台灣的棒球只剩喧囂,至少我們送走,或者是逼走了很多有潛力的好手,雖然這樣的結果讓中華職棒凋零到連枯萎都不足己形容,但是台灣的棒球卻也在異鄉展露頭角。在日本,我們有許18、張99;在美國,我們有左右郭王,我們有金鏞連線。於是即使10多年後的中華職棒己經不再是10多年前的中華職棒,我還是可以在球場裡找到盡情的發洩和歡笑。

能夠有這種默默為遠方遊子送上祝福與感謝的機會。不笑,還能怎麼樣。

只是,雖然仍在笑,但笑中己有遺憾,而笑中己見難為。

外強中乾的中職,還能夠讓人逗留的早己不多,靠的是一些懷念,是一點精神,

而更多的,卻是無法割捨的情感。


我的偶像曾公說過一段話,大意是這樣:別人的職棒再怎麼精采,終究還是別人的;我終究是無法離開中職,那些球員、那些教練、甚至是那些工作人員,都是活生生的存在我每天的生活中,就像老朋友一樣,是那麼的親切,那麼的自然。

那麼,如果老朋友不再親切,還能夠有感情嗎?

那麼,如果老朋友不再自然,那要用什麼來相挺?

2003的亞洲盃後,或者是說2003年亞洲盃第一場比賽十局逆轉勝南韓後,中華職棒也走過了它最後的頂峰。在那之後,職棒球隊慢慢的解散,國際的賽事也逐漸真實的呈現出台灣棒球的程度,廣大的偽球迷們在沒有可用來滿足自尊心的對象後,只好紛紛把眼光投注在王建民身上。於是,喧囂的棒球開始變成嘩眾的棒球,用遙遠美國的台灣之光來嘩球迷之眾,卻去逃避背後黑影的漫延,跟一次又一次的假球風暴。

就像陳水扁未被起訴之前,我都不願接受自己國家的元首會貪污一樣;一直到那天真的看到了自己球隊的一狗票人都親口認罪之前,我都不願相信這個我自以為神聖的壂堂己經如此墮落。看著每天早上報紙頭版斗大的標題,聽著每天晚上談話節目沸騰的討論,嘩眾的棒球露出了真面目,然候再度喧囂。可惜這次不再一樣,越是義正嚴詞的宣誓越顯得可笑;越是厲聲疾呼的呼籲越落得諷刺。用來比暗號的棒球帽,成了閃躲鏡頭最好的遮掩;應該在冠軍慶功宴上出現的眼淚,卻在法庭裡慚愧的流下;丟出140公里以上快速直球的豪腕,被冰冷瑯璫的手銬所禁錮;為了渴望勝利而發出的怒吼,被沒有力道的輕聲澄清所取代。

是不是,因為在外地發熱的光芒卻在回國後顯得太耀眼,剌痛著眾人的雙眼而不敢直視其過往的榮耀;
是不是,因為自少年天才的成就卻在長大後顯的太沉重,重壓在眾人的身上而無法擺脫其曾經的狂傲。

一雙雙從前橫掃球場的眼神只是暗淡,而一個個從前叱咋風雲的球星,卻只是消失。

於是,付出了一輩子青春和歲月的棒球人,用永遠的消失及茫然的未來,換取沉痛的自由和良心的譴責。

那麼,付出了多年來支持和情感的球迷們呢?

那麼,付出了這麼多心血和精神的棒球工作者呢?

那麼,付出了生命中所有的夢想和熱情的我們呢?

事情發生之後,我只希望中職可以停賽,然候等待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但是基於各種在我眼中只是藉口的理由,中職還是續繼開始下一年的球季了。同樣的誓師,同樣的宣傳,但是有些東西,卻再也不會一樣。我無法讓中職停賽,所以只能不再看中職。這無關什麼無聊的抵制,也無關什麼所謂的離去,棒球的狂熱永遠也不會在我身上消失,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仍然必須找到生命中的出口。

只是我知道,我小時候的中華職棒,敦化北路和南京東路口的中華職棒,收音機裡的中華職棒,場上站著超過一半外國人的中華職棒,全世界唯一有金冠軍的中華職棒,充滿著汽笛喇叭聲的中華職棒,外野不長草而內野舖不平的中華職棒,己然消失,而我們殷殷期盼快點長大成熟的中華職棒,卻不幸夭折了。

現在轉電視的時候,手有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的轉到緯來體育台,不小心看到中華職棒的比賽。只是每次看到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笑出來,然候搖搖頭,趕快轉走。當時老是不太知道自己在笑什麼,直到在網路上看到這段話: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當難過的時候,你會想哭,當你憤怒的時候,你想大喊大叫。

然而哭不出來,喊不出來的時候,那就笑吧。

不笑,還能怎麼樣?



對啊,不笑,還能怎麼樣?

我們不是球員,沒有處在球員的環境,如何能有對其憤怒的理由。
我們不是聖人,沒有聖人高貴的情操,如何給予為其難過的寬容。

所以,請不要尋求我們的原諒,與貪婪邪惡的戰爭,哪怕只是絲毫的退讓,都會是巨大的動搖
所以,也不要奢望我們的關注,在是非正義的面前,哪怕僅有細微的憐憫,都將是不該的施捨

我們只是球迷,除了轉身、離開、掩耳、遮眼,還能怎麼做?
我們只是球迷,除了無奈、捥惜、心痛、夢碎,還能怎麼樣?

那就笑吧,用笑,來宣洩這所有的一切。

既然我是用笑容來開啟與中華職棒的連結,那麼就用笑,來告別那所有的情感吧。

畢竟,曾經是那麼的美好

只是,這笑容竟是如此的沉重。

沉重到,我只能輕輕地說一聲:

謝謝你,中華職棒。


後記:
                                                                                
自己日思夜盼的幼兒不幸夭折,本是該收拾眼淚,振作精神,返回一如的往常
                                                                                
無奈,期待太沉重,而感情太濃厚,實在無法陪它安靜的走完剩下的路
                                                                                
所以,就當作是遲來的道別吧
                                                                                
請予許我,用些許的空間,發出一點低鳴,來寄存我那段最深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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